理解人性

第八章 家庭格局

2025-10-18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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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庭格局 我们经常提醒大家注意这个事实:在对一个人做出评判之前,我们必须先了解他的成长环境。一个重要的方面是儿童在家庭中的位置。通常,在有足够的专业知识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根据这个事实对人进行分类,我们能识别出这个人是家里的老大、独生子,还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等。 人们好像一直都知道,最小的孩子通常属于特殊的一类。这一点在无数的神话故事、传奇故事、《圣经》故事中可以得到证明,在这些故事中,最小的孩子往往很相似。事实上,他的成长环境与其他所有人的成长环境都完全不同。因为对父母来说,他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作为最小的孩子,他受到的是特别细心的对待。他不但年龄最小,而且常常个子也最小,因此,他是最需要帮助的那个。在他还很柔弱的时候,他的兄长姐姐们都已经具有了一定程度的独立性,已经渐渐长大。由于这个原因,他常常在更为温暖的家庭氛围中长大。 因此,他形成了一些对他的生活有明显影响的性格特征,这些性格特征使他具有引人注目的个性。在此,我们必须注意一种似乎与我们的理论相矛盾的情形。没有哪个孩子想作最小的那个、不被人信赖的那个。这样的认识刺激孩子去证明自己能做到一切。他对权力的追求会变得异常突出,我们会发现最小的孩子通常都有战胜所有人的愿望。只有成为最好的那个,他们才会满意。 有些最小的孩子超越了家里的其他所有成员,成了家里最能干的人,但是也有一些最小的孩子,没有胜过哥哥姐姐,变得胆小懦弱。 这种类型的人并不少见。有些最小的孩子超越了家里的其他所有成员,成了家里最能干的人,但是也有一些最小的孩子则不那么幸运。他们也有胜过他人的愿望,但是由于与哥哥姐姐之间的关系的缘故,他们缺乏必要的行动和自信心。如果没有胜过哥哥姐姐,最小的孩子常常会躲避自己的责任,变得胆小懦弱,成为一个永远在找借口逃避自己责任的“原告”。他的野心并没有变小,不过他采用了另一种野心,这种野心强迫他设法摆脱自己的处境,在生活的必要问题之外满足自己的志向,从而他可以尽可能地避开对他能力的真正检验。 毫无疑问,许多读者一定会想到,这个最小的孩子表现得好像他受到了忽视一样,他好像心里有种自卑感。在我们的研究中,我们总能发现这种自卑感,并总能从他的痛苦情绪中推断出他的精神发展性质和方式。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最小的孩子就像一个带着器官缺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一样。他所感受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情况。对他们来说,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他是否真的低劣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境况的解读。我们非常清楚,人在童年时期很容易犯错。在那个时期,孩子面临的是许多的问题、许多的可能性以及许多种推论。 教育者应该做些什么呢?他要不要激发孩子的虚荣心,给他施加额外的刺激呢?他应该不断地将孩子推到聚光灯下,从而使他总做到第一吗?这将是对生活挑战做出的一种无益的反应。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是不是第一并不重要。更好的做法反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强调,告诉孩子说做到第一或者成为最好并不重要。我们真的厌倦了那些除了是第一或最好之外别无长处的人。经验和历史都说明,幸福并不在于是不是第一或最好。向孩子传授这样的原则会使他变得片面,而且最重要的是会使他丧失了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这种教导的第一个后果是,孩子会只考虑自己,只一门心思想着别人是否会超过他。对他人的嫉妒和仇恨、对自己地位的焦虑,会显露在他的精神中。这个最小的孩子,他在生活中的位置使他成了一个超速者,竭力要击败其他所有孩子。他精神中的那个参赛者,那个马拉松运动员,通过他全部的行为,尤其是一些小动作,表现了出来。这些小动作,对那些没有学会依据人的所有人际关系对人的精神生活进行判断的人而言,并不明显。比如,这些孩子常常会走在队伍的前头,他们不能容忍任何人走在他们前面。类似这样的赛道态度是很多孩子的性格特征。 有些这种类型的最小的孩子特点非常鲜明,虽然其他的类型也很常见。在最小的孩子中,我们发现有一些非常活跃、非常有能力,甚至于成了全家人的救星。想想《圣经》里面约瑟夫的故事!这是对家里年龄最小的孩子的境遇的一个精彩阐述。似乎是,过去的历史有意要跟我们讲述这个故事,我们今天费尽心力获得的证据清晰地表明了这一点。在数个世纪的历程中,许多珍贵的资料都遗失了,我们必须设法再找到它们。 另一类孩子也很常见,他们是从第一种发展而来的。考虑一下我们的马拉松选手突然遇到了一个他认为自己无法跨越的障碍时的情形吧。他会试图绕过去,避开这个障碍。这种类型的最小的孩子在丧失勇气后,会变成我们所能想象的最彻头彻尾的懦夫。我们发现他会远离前线,任何工作都似乎超出了他的负荷,他会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借口艺术家”,不愿尝试任何有用之事,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浪费时间上。在一切现实冲突中,他总是失败。我们常常会发现他小心地寻找活动领域,寻找其中不存在任何竞争可能性的活动领域。他总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他也许会声称,他太柔弱或太过于受宠了,或者是他的哥哥姐姐们不让他有所发展。如果他真的有生理缺陷,他的命运会更悲惨。那样的话,他肯定会利用自己的柔弱来为自己的逃避开脱。 这两种孩子都不可能成为优秀的社会成员。在看重竞争的社会里,第一类孩子会生活得好一些。这类孩子只会通过牺牲他人来保持自己的精神平静。而第二种孩子一直生活在自卑感的压力之下,永远因为无法与生活达成和解而痛苦。 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有极其明显的性格特征。首先,他的优越地位对他的精神发展很有好处。历史一再确认,长子拥有特别有利的地位。在许多民族、许多阶层中,这一优势地位已经成为传统。比如,毋庸置疑,在欧洲的农夫中,长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地位,意识到有一天他会接管家里的农场,因此他发现自己的地位远远优于那些知道自己将来必须离开父亲的农场的孩子。在其他社会阶层,人们通常认为,长子将来会成为一家之主。即便在这个传统并没有切实明确下来的阶层中,比如在一般的小布尔乔亚或无产者家庭里,最大的孩子通常也被认为有足够的能力和常识,可以成为父母的助手或者代言人。我们可以想象,经常被周围的人委以责任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孩子,他的心理过程多多少少是这样的:“你更高大、更强壮、更年长,因此你必须要比他人更聪明。” 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有极其明显的性格特征。他的优越地位对他的精神发展很有好处。历史一再确认,长子拥有特别有利的地位。 如果他在这方面的发展没有受到阻挠,那么我们将会发现他具有维护规则、维护秩序的性格特征。这类人对权力特别看重。这种看重不仅是对他们的个人权力而言,更会影响到他们对权力概念的整体评判。权力对于最大的孩子来说,是不言自明的东西,是很有分量、必须予以尊重的东西,也就难怪这类人性格明显保守。 第二个出生的孩子不断地想在压力之下争取优势地位。 家中的第二个孩子对权力的追求自有其特殊的微妙之处。第二个出生的孩子不断地想在压力之下争取优势地位:决定他们生活中一切活动的赛道姿态在他们的行为中表现得特别明显。家里有一个人在他之前已经获得权力,这个事实对第二个孩子来说是一个很强烈的刺激。如果他能够发展自己的权力,与老大进行竞争,他通常会以极大的热忱迈步前进。同时,在老二威胁着要超过他之前,拥有权力的老大感到自己相对很安全。 这种情形在《圣经》关于以扫(Esau)和雅各(Jacob)的传说中也有非常生动的描述。在这个故事中,兄弟之间的斗争非常残酷,不是为了实际的权力,而是为了权力的幻影。在类似这样的事例中,斗争以某种强迫性进行着,直到老二的目标达成,老大被推翻,或者老二输掉斗争,退避开始。这种退避常以神经病症的方式表现出来。老二的态度跟贫穷阶级的嫉妒很像。这其中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他总是被轻视、被忽略。第二个孩子也许是把自己的目标定得太高了,以至于终生为之痛苦,这打破了他内心中的和谐,打破这种和谐的不是真正的社会事实,而是瞬间消失的杜撰和毫无价值的幻影。 独生子女毫无疑问会发现自己处于一种非常特殊的境遇中。他完全在周围人的教育方法摆布之下。他的父母可以说是在这件事上别无选择。他们将自己的所有教育热情都贯注在他们唯一的孩子身上。他变得高度依赖他人,时常等着别人来给他指明路径,时时刻刻都在寻求他人的帮助。一直被人娇惯着,他不习惯面对任何困难,因为总有人帮他清除路上的障碍。因为始终是关注的焦点,所以他很容易觉得自己真的是做大事的人。他的地位如此不利,所以错误的姿态在所难免。如果他的父母能理解他的处境中存在的危险,那么其中的许多危险是有可能避免的,但是即使最乐观地看,要做到这一点也是很难的。 独生子女的父母经常异常小心谨慎,他们自己经历过生活中的重重危险,因此对自己的孩子总是过分关心。而孩子反过来将他们的关注和告诫看成了额外的压力来源。对孩子健康和安乐的持续关注最终促使孩子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充满敌意的地方。他心中升起对困难的永久担忧,他处理困难的方式生疏而笨拙,因为他只经历过生活中那些令人愉快的事。这样的孩子在任何独立的活动中都会遇到困难,他们迟早会成为生活中的无用之人。他们在生活中的行动注定会失败。他们像是无所事事的寄生虫,只会享受生活,同时需要他人时时关心他们的需求。 还可能会有其他组合:几个或同性或异性的兄弟姐妹,彼此之间互相竞争,因此对任何一种情况做出评价都是相当困难的。这里要谈的是一个男孩几个女孩这种情况。女性的影响力在这样的家庭中占支配地位,那个唯一的男孩则成了背景,尤其是如果他年龄最小,觉得自己跟一堆女的属于两个阵营的话。他力争认可的努力会遇到极大的阻碍。他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威胁,从未确定地感受到我们这迟钝的男性文明赋予每位男性的特权。持久的不安全感,即没办法对自己的人生价值做出评判,是他最大的性格特征。他也许会备受身边这些女性的胁迫,从而觉得男性只配占据一个卑微的位置。一方面,他的勇气和自信心可能会轻易消失,另一方面,他也许会深受刺激,以至于逼着自己做出更大的成就。这两种情形都来自同一种境遇。这类男孩最终发展如何,取决于其他伴随情况以及其他与之密切相关的现象。 因此,我们看到,儿童在家里的地位也许会影响到他与生俱来的所有本能、取向、能力等。这种断言使特殊的性格特征或天赋来自遗传的理论失去了价值,后者对教育中的所有努力而言是非常有害的。毫无疑问,有些时候或者在有些情况下,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遗传带来的影响。比如,在一个完全远离父母长大的孩子身上,会出现一些相似的“家族”特征。如果我们还记得孩子的某些错误发展类型与遗传来的身体缺陷密切相关,那么这个问题就更好理解了。以某个天生体弱多病的孩子为例,体弱多病反过来使他对生活中的需求和自己的环境感到紧张不安。如果他的父亲也是生来带着类似的器官缺陷,对这个世界也同样感到紧张不安,那么就难怪会导致相似的性格特征了。从这个观点来看,后天的性格来自遗传这种理论的依据是很不充分的。 从我们之前的描述中,我们可以认为,无论儿童在发展中受到了什么样的错误带来的影响,其最严重的后果都来自他的这样一种欲望:想要高高凌驾于所有同类之上,想要获得更多能使他处于相对优势地位的个人权力。在我们的文化中,他实际上被迫根据一个固定的模式发展。如果我们希望阻止这种恶性发展,我们必须知道他必然会遇到什么样的障碍并且理解这种障碍。有一种基本观点可以帮助我们克服所有这些障碍,那就是社会感发展观点。如果这种发展成功了,那么障碍就会变得无足轻重,但是由于这样的发展机会在我们的文化中相对非常稀少,因此孩子在发展中遇到的困难就在其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当我们发现许多人终其一生为自己的生活奋斗而有些人则终生生活在痛苦中时,我们就不会感到惊讶了。我们必须明白,他们都是某种错误发展的牺牲品,这些错误发展带来的不幸后果是,这些人对待生活的态度也是错误的。 因此,在对我们的同类做出评判时,我们要万分谦逊,而且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做任何“道德”评判,不要针对某个人的道德价值做任何评判!相反,我们必须使我们对这些事实的了解具备社会价值。我们必须充满同情地对待出错了的、被误导了的人,因为我们比他更了解他内心深处正在发生的一切。这就催生了关于教育的新观点。对错误的源头的认识使我们手中掌握了许多能促进改善和提高的有力工具。通过对人的精神结构和精神发展的分析,我们不仅获悉了他的过去,而且还能进一步推断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因此,我们的科学使我们对人的本质有所了解。人对我们来说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个体,而不再仅是一个扁平的轮廓。因此,对他作为一个人的价值,与我们这个时代的一般看法相比,我们的认识会更丰富、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