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舛的生命:正念疗愈帮你抚平压力、疼痛和创伤

第8章 一日正念

2025-10-30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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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日正念 这是新英格兰6月初的一个美丽早晨。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上午8:15,人们开始到达医院,带着睡袋、枕头、毯子和午餐。比起医院病人,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一群露营者。教职员工会议室里布置好了直背的塑料和金属椅子,沿着屋子四周,围成一个正方形。8:45,在这个宽敞、友善、阳光气的房间里,有120个人把他们的衣服、鞋子、手提包和午餐放在椅子下,然后坐在椅子或者散在房间四处的五彩缤纷的冥想垫上。大约有15个人已经完成了减压课程,我们称他们为“毕业生”,回来参加一日静修,或许他们错过了第一次。山姆,74岁,和他40岁的儿子肯一起来。两人都在前几年上过该课程,此次决定回来“充电”。他们觉得一起来会比较有趣。 山姆看上去棒极了。他是一个退休了的卡车司机,当他过来拥抱我,并表达回来让他多幸福时,他笑得合不拢嘴。他短小精干,看上去轻松快活。他与两年前首次来参加我的课程时的那个疲惫、紧张、愤怒的人大不同了,那时他的脸紧锁着,特征性地咬着牙关。我回想起他的怒气问题,以及他对妻儿如何的严苛。他自己承认在退休后,在家里是家人曾经“几乎无法与他一起过日子”“(觉得他)真是婊子养的”,而在人前却是个好好先生,我惊叹于这份转化。 我评论他看上去有多棒,他说,“乔恩,我是一个不同的人了。”他的儿子,肯,点头赞同,说山姆不再是一个怒气冲冲的、易感的、无法接近的人了。如今,他和家人相处和睦,在家里很幸福、轻松,甚至很随和了。我们在课前聊了一会儿,在9点整,我们开始进入正事。 当诊所的教员们准备好开始这一天时,我环顾了一下房间。除了如山姆和肯一样的毕业生外,其他人都在正念减压课程的第六周中。他们在今天之后还有两周课要上。为了这一天的静修,我们把本周六门诊中不同的课程全合并起来了。这是课程必需的一部分,总是在第六和第七周之间发生。 房间里有几个医生,他们都参加了课程。一个是高年资的心脏病学家,决定在转介了一个病人之后,自己也来参加。他穿着一件截短了的橄榄球球衫和运动裤,和我们一样,脱了鞋子。与他平日医院里白大褂、领带,以及露在袋口外的听诊器的打扮很不一样。今天在房间里的医生就是普通人,虽然他们在这里工作。今天他们只为自己而来到这里。 诺玛·罗斯路今天也来了。她第一次是作为疼痛病人来参加课程的,与我们在第5章中所遇见的玛丽在同一个班里。现在她在诊所办公室里工作,是我们的秘书和接待员。很多年里,诺玛是这个诊所的核心。病人由医生转介过来后,她通常是第一个与他们介绍课程的人。因此她在某个时间里几乎与房间里每一个人都交谈过,通常为他们提供安慰,让他们放心,给予他们希望。她工作时如此优雅、平静和独立,以至于我们没有留意到她实际上做了多少工作,以及她的工作对确保一切顺畅地进行有多么关键。 当她带着面部疼痛和头疼的诊断,作为病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如同发条机一样,至少每月一次来到急诊室,带着她无法忍受又没有别的办法缓解的疼痛。她是个理发师,每周工作几次,但由于疼痛,她不断地误工,这种情况已经有15年了,并为此寻找过很多专家。在减压门诊,在一段相对短的时间里,她能够经由冥想来控制她的疼痛,而无须上医院以及服药。接着她开始为我们做义工,时常来帮一下忙。我最终说服她接受工作来做我们的秘书和接待员,虽然她是一个理发师,不会打字,对办公室工作也一无所知。我觉得她是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因为她自己了解诊所,比起只把这份工作当作一份“工作”来做的人来,她能够以他们无法做到的方式与病人交谈。我认为她可以学习打字,学习去做此份工作所需的其他事情,而她确实做到了。不仅如此,自从她来诊所工作以来,在头几年里,只有很少几天她因为头面部疼痛而没来上班,之后就没有过。当我此刻看着她,我惊叹不已,看到她在这里,我感到非常高兴。她是用自己的时间来与我们一同练习。 当我环顾房间四周,我看到各种年龄。有些人有了闪亮的银发,有些看上去25岁模样。大多数在30~60岁之间。有些拄着拐杖或手杖。艾米,一个几年前的课程毕业生,患有脑瘫,自从她上了该课程后,她坐着轮椅,从未错过任何一次整日的课程。而今天她不在,我感觉到了那份缺场。她最近搬到波士顿去了,在那里上研究生。她昨日来电说她无法来了,因为她没有找到能够一整天陪她一起来的人。她有自己的车,带有特别的轮椅提升器,但她需要另一个人开车。当我环视着这一圈脸的时候,我觉察自己在回想每次她来参加一日课程时,她全然参与所有活动的那份决心,即使这意味着让我们中的一人喂她午餐,擦嘴,带她去洗手间。对我来说,她的勇气、坚持和对自身状况的那份坦然,成了该整日课程意义的一部分。这次她不能来,我有些难受,因为她总能经由她的存在教会我们很多。虽然有时当她说话时,大家难以理解她,在一天结束时,她发言、问问题以及分享体验的那份意愿和勇气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是一份激励。 9点钟,我的同事和朋友萨奇·桑托瑞利(Saki Santorelli)欢迎大家并邀请我们静坐,那就是要开始冥想了。当他讲话时,房间里每个人话语声稍微安静了一些,而当他提议我们在椅子里或者地板上坐直,来到我们的呼吸的时候,这些声音则完全地消失了。当120个人把注意力带到他们的呼吸上时,你确实能够听见房间里升起的静默的波浪。静默逐渐地增强。我总是为之感动。 就这样,在这个美丽的星期六,我们开始了6个小时的止语正念练习。所有人都有可能在今天做些别的事,但我们都选择一起来到这里。在这一整天里,我们练习在每一个当下的专注力,善待着自己的心和身,温和地探索着内在和外在可能展现的一切,我们可能加深着保持止静、纯粹地安住于觉知中的能力,换句话说,只是在我们自身的存在中放松,只是临在。 经由来到这里,我们极大地简化了我们今天的生活,萨奇在第一个静坐后解释说。来到这里,我们做了选择,选择不在周末里做我们四处奔走着惯常做的事情,譬如跑腿、打扫房间、出门或者工作。为了进一步简化我们的生活,以让我们从这特别的一天中获得最大的益处,萨奇此刻在回顾今天的一些基本规则,当中包括不交谈以及不作目光接触。他解释说这些规则会允许我们更深地进入到冥想练习中,为正念功课保持能量。在6个小时密集的“无为”中,就是坐、行走、躺着、进食和伸展,很多不同的情绪会浮现。我们喜欢强调,无论在这一天里呈现什么,都会成为这一天事实上的“课程”,因为它已然在这里了,已然呈现了,所以这就是我们要工作的。很多涌现的情感可能蛮强烈的,特别当所有通常的出口诸如说话、做事、走动、阅读或者听收音机等都被有意地搁置,不能够成为出口或者分散注意力的东西时。有些人在一开始就觉得该整日课程非常愉快,而对另外一些人,如果有放松和平静的时分,也有可能穿插着一些别的不那么愉悦的体验。在时间较长的伸展中,身体上的疼痛可能积聚起来;同样的,情感上的痛苦或不适,也可能以焦虑、无聊,或为来到这里而不是在别处而感到内疚,特别是那些需要放弃很多才得以来到这里的人。所有这一切都是课程的一部分。 与其跟我们的邻座对这样的感觉加以评论,或许还有可能搅动别人的体验,令我们自身的情感反应更加复杂,萨奇告诫我们,今天就是去观察所呈现的一切,纯粹地去接纳每一个当下的情感和体验。静默和目光接触的禁止可以支持我们内观和接纳自我的过程,他说。它们会帮助我们对来来去去的身心体验,即使它们可能会是忧伤或痛苦的,变得更加亲密和熟悉。我们不能与邻座来讨论它们,我们也不能抱怨或者评论事情的进展或者我们的感受。我们能做的就是与事情如其所实地在一起。我们可以练习保持平静。我们可以练习为所来的一切铺展迎宾毯。我们可以以完全一样的方式练习冥想,如在过去六周里在正念减压课程中所练习的一样,只不过现在是在一段延长的时间里,在更加密集,可能更有压力的情境下。 萨奇提醒我们,我们有意地留出时间,以便让这个过程发生。这是一日正念,与我们自己在一起的一天,以某种我们通常没有时间来做的方式,由于我们所有的责任、纠结和忙碌,同时也因为,说到底,在很多时间里,我们并没有对自身的存在加以太多的关注,尤其当我们受伤时,也因为一般我们都不那么喜欢止静。因此,当我们拥有一些“自由”时间时,通常会倾向于立即用一些事情来填满它,以让我们有事做。我们娱乐自己,或者让自己分心以“打发”时间,有时我们甚至谈论以“消磨时间”。 今天将是不同的,他总结到。今天,将没有任何提示来帮助我们消磨时间或者让我们分心。我们将带着从课程中所学到的一切,带着五个星期来的正念练习。这里的邀约是:当我们练习与呼吸、行走、伸展在一起,与老师们的引导语在一起时,我们将与所有的感受共处,并接纳它。他指出,这一天并非需要尝试某种特别的感受,而只是去让事情展现。因此,他建议我们去放下期待,包括我们应该有放松和愉悦的一天,去练习全然的觉醒,觉知所发生的一切,在每一个刹那。 伊拉娜·罗森宝姆和凯瑟·卡米克尔是今天在减压门诊的另外两位老师,她们与我和萨奇一起指导着一天的流程。萨奇话毕,我们坐到地板的垫子上,做一小时瑜伽。我们慢慢地、温和地、正念地做,聆听着我们的身体。当我开始指导今天的这个部分时,我强调了记得仔细聆听身体的重要,尊重身体,并不去做那些可能对我们所有的某个特定的状况不合适的事情。有些病人,特别是有腰痛或颈痛的病人,完全不做瑜伽,而就是坐在房间边上,观看着或者冥想着。另外一些人稍微做一点,但只做他们知道可以应对的那些。心脏病人们监测着他们的脉搏,如同他们在心脏康复中学习到的那样,他们只在脉搏合适的范围内去保持某个体式。然后当其他人在体式中保持稍微更长一点时间时,他们休息,重复做些动作,看看我们是否能够沉浸在觉知的强度后,并留意当我们保持体式,安住在觉知中的时候,它们是如何变化的。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根据自己的舒适感做着。我们朝着局限工作,带着全然的觉知,一个瞬间接着一个瞬间,然后正念地从局限处退回来,不用强力,不力争,我们慢慢地做完了一整套瑜伽体式。我们向那些局限中吸气,也从那些局限中呼气,当我们动的时候,与身体各个部位的一种感觉保持亲密:抬升、伸展、弯曲、扭转、滚动,中间夹着长长的歇息时间。我们尽力将这一切抱持在无缝隙的、连续的觉知中。与此同时,当念头和情绪涌现的时候,我们留意它们,并练习去看到它们,让它们如其所是,看到它们,把它们放下,每一次,当心念被它自己分散并飘移时,把心念带回到呼吸上。 瑜伽之后,我们坐了30分钟。然后我们围着圈在房间里正念地走了10来分钟。接着我们又坐了20分钟。这一天所做的每一件事,我们都是带着正念在静默中做的。即使是午餐也是在止静中进行的,这样我们进食的时候,知道我们在吃,在咀嚼、品尝、吞咽以及暂停。这样做并不容易。保持专注,集中于当下需要很多的能量。 午餐期间,我留意到有一个人在读报纸,不顾这一天的精神以及明确的、不阅读的基本规则。我们希望每个人至少能够将之视为一种实验,跟随一天的基本规则,担当起遵循它们的责任,并都能看到其中的价值。但可能此刻对他来说正念进食强度太高了,他无法应对。我因而对自己笑了,观察着我正义地想要坚持今天要按照“我们”的方式来进行的冲动,然后把这份冲动放下了。终究,他在这里,不是吗?可能那已经足够。谁知道他的早晨是怎样的呢? 有一年,我们为一组地区法官开了一次特别的减压课程。课堂上就他们自己,因而可以自由地谈论他们独特的压力和问题。由于法官的工作就是“坐”在凳子上,让他们接受一些如何去坐以及如何有意地培育“不评判”的正式训练,似乎很合适。当我们第一次探讨为他们做一个课程的可能性的时候,他们被“正念”这个概念所强烈地吸引。胜任他们的工作,需要极大的专注和耐心,需要慈悲与公正兼具。他们须得聆听时而是痛苦的、令人厌恶的,但更多时候是面对无聊的、可以预见的、源源不断的证词,同时保持平等心。但首先,他们要仔细地关注在每个瞬间里法庭上所真切展现的一切。对一个法官来说,拥有一个系统的方法,去应对自身强烈的、插入式的念头和情绪,以及可能的强烈情感反应会在专业上特别有用,更不用提在减轻他自身压力水平中的价值了。 当他们来参加整日静修时,在一大群病人中,他们是匿名的。我留意到他们挨着彼此坐着,午餐时在外面的草地上一起吃。后来,在下一堂课,他们在一起时,他们说,午餐时坐在一起,不讲话,也不看彼此,他们感受到了一份特别的亲近,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份不同寻常的体验。 今天房间里的能量非常明晰。在静坐和行走中,显然大多数人都很警醒并专注。你能感觉到那份安住当下和保持专注所付出的努力。至此为止的那份止静非常美好。 午餐后有一段静默中的行走,大家可以随意行走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之后,我们开始慈心和宽恕冥想。这个简单的练习(见第13章)常常会令人因忧伤或喜悦而哭泣。接着,我们再一次无缝隙地转入静坐,然后是更多的慢行。 我们曾经在午后的中段时间里“疯走”,以保持精力。几乎每个人都享受步子的变化,虽然有些人坐着不做,只是看。疯走包括疾步走,每七步变化方向,然后是每四步、三步,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没有目光接触,所有的一切都在每一个当下的觉知中完成。然后,我们有意地进行目光接触,以同样的步伐,并留意此次的不同。接着我们闭着眼睛,缓慢地倒走,当我们撞到某人时改变方向,允许自己去感受碰撞,感受与另一个身体的接触。疯走阶段以每个人闭着眼睛,朝着他们认为的房间的中央慢慢地退回,直到聚拢成一大群结束。然后我们把头靠在任何可以靠的东西上。至此,有很多的笑声。它缓解了一些午后随着专注力加深而来的强度。 随后几年,我们放弃了这段快速疯走,而更偏好在静默中单纯地“坐”与“行”之间循环。仿佛练习本身,以及这在一起的短短几个小时的宝贵机会本身,都有着具有说服力的逻辑,在召唤更少而不是更多,无论更多是多么具有吸引力。这是正念减压课程的一个总的原则:尽量留出足够多的空间,而不是去填满它,即便是具有说服力的相关练习,即便这些练习能够传达一件或另一件事情。作为带领者,我们学着去信任:那些需要呈现的、需要被参与者所理解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随着朴素的正念练习而来。因此,我们尽量保持正念减压课程教案的简洁,并在当中留有足够的空间。我们认识到这是一个“少就是多”的情况,而真正的教案是生活本身,一个瞬间接着一个瞬间里,当我们带着觉知,怀着对自己根本的善意把自己交给每一个瞬间,无论会有什么样的体验呈现。 午后最长的静坐以我们称为“山冥想”的练习开始。当这一天进展着,有一些疲惫开始袭来的时候,我们用山作为意象来帮助人们记住坐是怎么回事。这个意象是令人振奋的,它提示着我们像山一样坐着,在身体的姿势中,感受深深的扎根、宏大和安稳不动。我们的手臂是山腰的斜坡,我们的头是高耸的山峰,我们的身体如山一般雄伟、壮美。我们安坐在止静中,只是做自己,只是像山一般“坐着”,不为日夜交替、四季更迭以及气候的变化所动。山永远是它自己,永远临在,扎根于地壳中,永远止静,永远美丽。它的美在于它就是它,无论它是否被看到,无论是白雪皑皑抑或一片葱郁,是阴雨绵绵还是烟雾缭绕。 有时,在冥想练习中,这个坐着的山的意象可以帮助我们记住并感受自身的力量以及意图。当房间里傍晚的阳光开始黯淡下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朝着一个自然的结局移动着。山提醒我们,当我们观看所经历着的身心变化时,可以把它们当作内在的气候。山提醒我们,在端坐中,以及在生活中面对涌现的身心风暴时,去保持安然、平衡。 大家喜欢山的冥想,因为它给他们一个可以在坐姿冥想中锚定自己的意象,加深着他们的平静和淡然。但这个意象也有它的局限,因为我们是可以走动、说话、舞蹈、歌唱、思考的,那种可静可动的山。 **** 同样,随着每一个瞬间,每一次呼吸,一天的时间在展开着。上午来的时候,很多人担心他们如何才能度过这静默的6个小时,他们能否忍受在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只是在静默中坐、行走和呼吸。但如今已经是下午3点钟了,而每个人依旧在这里,看上去很投入。 现在我们就要解除保持止静以及不作目光接触的建议。我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来这样做。首先,我们在静默中环视房间,与他人进行目光接触,感受这样做的时候有些什么在涌现。通常,它会是一个大大的、开阔的笑。接着,依旧在静默中,我们找到一个伙伴,并靠得相当近,以便于可以一起耳语。因为就是在耳语中,我们将解除这一天的静默。我们谈论我们所见、所感觉到的、所学习到的以及感到纠结的任何事情,谈论我们如何与所涌现的工作,特别当它是困难的时候,什么令我们惊讶,以及我们现在感觉如何。开始由一个人讲,另一个人只是聆听。然后他们互换。120个人在房间里结成对子,散在房间四处,投入到亲密的对话中。一切都在耳语中进行,有关这一天里我们直接的、非常个人化的体验。在耳语中,房间里的氛围既安静又充满活力,就好像勤劳的蜂巢所发出的嗡嗡声。在这些轻声细语的对话之后,我们重回大组,进行大组分享。这一次,我们用正常的讲话声。大家受邀以他们的方式来分享一天的体验,包括起先是什么把他们带到减压门诊和正念减压中来的。当手举起来,大家开始分享的时候,房间里的安静与祥和触手可及。即使有这么多人,还是有一种美妙的亲密感。它让人感觉仿佛我们围着圈在分享一份大的心念,在每个人之间来来回回地镜映着它不同的面向。人们真切地聆听,切实地听到,并感觉着被诉诸声音的一切。 一位女士说在慈心和宽恕冥想中,她能够把一些爱和善意导向自己,并且发现,她可以稍微原谅她丈夫经年的暴力和身体虐待。她说以这种方式将之放下令她感觉良好,因为去宽恕他感觉好像在内在里有了疗愈。她说她看到了如何不需要四处带着她的愤怒,就好像永远地身负重荷,当她能够将此放在身后的时候,她的生活能够继续往前了。 听此,另一位女士感觉疑惑,去宽恕是否总是合适的。她说让她现在就去练习宽恕是不健康的。在她的成年生活中大多数时候,她是一个“职业受害人”,总是在原谅他人,令她自己成为别人需求的客体,而以她自己的需求为代价。她说她认为她所需要的是感觉到愤怒。她说今天她第一次触及了它,并看到曾经她是不愿意面对它的。今天,她意识到,她需要去加以注意,并去尊重此刻的情感面向,即很多的愤怒,而“宽恕可以等待”。 几个毕业生说他们是来“重新充电”的,作为重新回到日常规律冥想的方法,有些人已经离开这种常规练习了。詹内特说大家一整天在一起的练习令她想到她在规律冥想时候的好感觉。马克说常规的坐姿冥想有助于他去信任他的身体,并也去聆听它,而不仅仅是去听他的医生们的。他说医生告诉他由于他日益恶化的脊柱情况,被称为“强直性脊柱炎”——脊椎融合在一起形成棒状结构,有很多事情他将不再能做。但他发现,目前,他又能做很多事情了。 在这120人一个小时的讨论中,所有人都临在,都认真的聆听着。小组中常有静默的时间,仿佛我们集体性地超越了讲话的需要。感觉上这份静默在传达着比我们能够用言语表达的、更深层的东西。它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在那份静默中,我们感觉到平静、舒适,如同在家里。我们不需要用任何东西去填满它。 这样一天就到了结束的时候。我们最后又静坐了15分钟,然后互道再见。山姆依旧咧嘴笑着。显然,这一天他过得很愉快。我们再次拥抱,承诺保持联系。有些人则留下来帮我们把垫子卷起来,放到一边去。 **** 这个星期稍后些时候,在我们的常规课堂上,我们对一日课程作了更多讨论。伯尼丝说她对来参加一日静修一直感到很紧张,以至于她在前一天晚上都没怎么睡。早晨大约5点钟,她已经自己做完了身体扫描,第一次没有听CD,做最后的努力以感觉到足够的放松来参加。让她惊奇的是,这奏效了。但她说,当她起床时,依旧由于缺睡而有些奇怪的感觉,差点决定要让她与那么多人待一整天,而又不说话可能对她太难了。为了她一些不能解释的原因,在某个时刻她决定或许能够这样做。她到车里,在去医疗中心的一路上,放着身体扫描的CD,用我的声音来让她安心。她羞怯地说着这些,与班上其他人一起笑着,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在开车时不应该听CD上的指导录音。 伯尼丝继续说,在上午,有三次不同的时间,她几乎出于纯粹的惊恐状态而从房间里冲出去,但她没有。每次,她都告诉自己,如果不得不离开,她都可以离开,没有什么将她囚禁在这个房间里。这样重新看待处境,已经足以让她与焦虑感共处,当它们涌上来的时候,她与之共呼吸。这样,她感觉到了平静。她生平第一次发现,她说,她其实能够与情感共处,观察它们,而不需要从中逃离。 她不仅仅发现情感最终会安歇下来,她还发现对自己能够应对这样的发作有了一份新的信心。她看到她可以在午后拥有更长时间的放松和平静,即使前晚她几乎没有睡,因此有所有的“理由”去期待事情会“糟糕”。她很惊喜有此发现,觉得这对其他的处境也有关。而在过去,她被恐惧所掌控。 伯尼丝为此发现感到格外高兴,因为她患有“克罗恩式”病,一种小肠的慢性溃疡疾病。每当她感到紧张、有压力的时候,随之就会有剧烈的腹痛。在一日课程中,她没有任何常见的症状,因为那天上午,她能够驾驭并调节她的惊恐感。 拉尔夫接着讲述,在他还是孩子时,当他父母的车卡在一条长长隧道的车流中时,被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所驱使,他从车里跳出,并朝着隧道的尽头奔去。这份回忆引起了伯尼丝的回应,她承认她无法去洛根机场,因为她须得穿过卡拉罕(Callahan)隧道或者泰德·威廉姆斯(Ted Williams)隧道。随后,在下课前,她说穿过隧道可能与完成一天的课程相似。由于她完成了一天的课程,她决定,她可能能够穿过那些隧道中的一个。看上去,她在琢磨着现在就要去做,几乎像是她给自己的回家作业,测试她在课程里的成长的一种仪式。 弗然说她对一天课程的体验中有一种“好玩”的感觉,她不会把它称为放松或是平静;它更多地像是“稳固”和“自由”。她说在午餐后躺在外面的草地上也感觉很特别。躺在地上,只是去仰望天空,那还是小女孩时做的事情。如今她47岁了。当她意识到她感觉有多棒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多大的浪费”,意味着所有她没能与自己保持接触的那些年头。我提议,那些年带来了此刻的自由感和稳定感,她或许可以把觉知带入将它们标记为“坏的”或“一个浪费”的冲动中,就如同我们在冥想时候她这么做的那样。或许,她可以带着更大的接纳去看那些岁月,看看那时候她能够做些什么,以曾经的眼光看待事物。 心内科专家说他认识到他这一辈子都花在想要到达别处上,用当下来达成他以后想要的结果。在一日课程中,他明白如果他开始活在当下,并享受当下本身,则不会有什么坏事情发生。 一个年轻的精神科医生论及在周六冥想中她感到有多沮丧。她难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或身体上。她将它描述为就觉得好像“懒洋洋地拖过泥地”。她说她须得不停地“重新开始,一次再一次,从底上来”。 该意象成了一些讨论的主题,因为在“重来”以及“从底上来”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重新开始意味着就在此刻,每一口吸气都是崭新开始的可能。这样看待事情,当心念飘移时,在每个瞬间回到呼吸上会相对不费力,或者至少是中性的。对我们的余生来说,每一口呼吸确实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但她的用语带着一股强烈的负面评判。“从底上来”意味着她觉得失去了基底,被淹没到了水下,须得冒上来。鉴于泥土的重量和阻力,可以很容易看出她何以会觉得把飘忽的心念带回呼吸令她沮丧。 当认识到这一点时,她笑了,带着一份好心致。冥想练习是一面完美的镜子。它允许我们去看思想为我们创造出来的问题,去看那些头脑为我们设下的或小,或不那么小的陷阱,我们被其抓住,或有时候卡壳其中。当我们在正念的镜中看到心念的反射时,我们自己制造的一些费劲和困难的事情变得容易些了。在领悟的刹那,她的困惑和困难消融了,留下一面空镜,至少在那个刹那,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