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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时间和时间压力 为无为,则无不治。 ——老子《道德经》 在我们的社会,时间已经成了最大的压力源之一。随着数码时代、互联网、无线设备以及社交网络的到来,我们进入了一个每周7天、每天24小时关联的神奇世界。原本指望这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为容易些——在诸多方面也确实如此。但同时也发现我们对技术产生了依赖,由于交流一刻不停地到来,我们在感到方便的同时也感到压抑。而且周围一切都在不停地加速发生,即便是那些确实很重要的事情,也让人感到力不从心。这样一来,我们有时会觉得既难以与技术共存(想想总也处理不完的电子邮件),又觉得离不开它。其实,这仅仅只是开始!我们当中年纪较轻者从未知道真正非数码世界是什么样的,于是他们和其余的我们全然沉浸于新奇而不停变幻、前所未有的世界中。如果继续对此一无所知,未来既充满希望也充满潜在的代价,这些代价甚至都难以被我们察觉到。 毫无疑问,任何情况下,一旦交流越来越多,时间则越过越快。通过工具、脸书、推特或类似的东西,我们似乎可以接触到世界上的任何他人,然而我们与自己的接触却没有这么多。由于太过忙碌或者全神贯注以致我们可能对此浑然不觉。 时间背后似乎总有着巨大的秘密,而且没有迹象表明以后会有所不同。在生命的某些阶段,我们总会感到时间好像总是不够用,事情总是做不完。岁月匆匆,我们常常不知时间去了哪里。而另一些阶段,时间则沉沉地压在我们身上,时光看似永无止尽。我们对时间无所适从。这听起来可能有点疯狂,但我认为时间压力的解药,是有意识的“无为”。无为可以应用于不够或有太多需要打发的时间所带来的痛苦中。对你而言,挑战在于如何在你的生活中检测一下这个主张,看看可否因践行无为。换言之,经由培育正念而转化你与时间的关系。如果你感到要被时间的压力完全压垮了,你可能会好奇,怎么可能在一件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上分出时间来去践行无为?另一方面,如果你觉得疏离、无聊、大把的时间无以打发,你也可能会奇怪无为怎么可能充填空虚时间这份负担。 答案很简单,而且还不太离谱:安适、内在平衡,以及平和是存在于时间之外的。如果你能承诺自己每天花些时间让内心宁静,即便只有短短的两分钟、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在那些时刻,你全然地跨出了时间之流。将时间放下所带来的那份安然、平和、幸福而觉醒的临在感,可以转化你重回时间之流后的体验。纯然地把觉知带到当下此时此刻的体验中去,在一天中随顺时间之流成为可能,而不是去持续地对抗时间的流逝,或感觉自己被时间所催逼。 每天练习“无为”的时间越多,则会有更多“无为”的完整一天;换言之,根植于充满更多觉知的每时每刻,从而置身于时间之外。也许在践行坐姿冥想、身体扫描或瑜伽时你已经体验到了这一点。 或许你已经观察到,觉知不需要额外的时间,觉知只是围绕着每一个此时此刻,还原其本具的圆满,生命在其中呼吸并自然呈现。倘若你感到被时间催逼,只要回到当下,便可以重获你已拥有的每时每刻的圆满,从而获得更多的时间。无论此时正发生什么,你都可以集中精力于感知和接受事情本来的样子。当然你也可以觉察到在未来仍然需要做的事情,不至于让它造成过多的焦虑或令你失去对事情全貌的了解。这样你就可以着手去面对和解决它,此时你的作为出自你的存在,出自安稳、整合,出自此时此刻的内在平衡、淡定以及平和。你甚至可以把这种定位带入电子通信,无论是发短信、写电子邮件、在脸书或者推特上打发时间,或分享照片、视频等,无论你的喜好是什么都可以。那怎样才能做到呢?首先,在你使用电子设备时,要回到自己的身体,这样可以让你处在当下;然后,你可以正念地编写短信,全然地觉知自己正在做什么。如果你在处理海量的电子邮件,你可以调整自己的节奏,不要让自己感觉像是在玩“打地鼠”游戏般,回复得越来越快,而又感到落下得越来越多。你只是在意识中落后而已,尤其当与正在做所有这一切的人失联之后,即你是谁,以及那份完整的、作为人的存在。不然,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你会在按下发送键之前最终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同时,你可能觉察到上推特去分享某个瞬间或某个想法的冲动,也可能觉察到这其实很容易挡在你和你觉得拥有的体验之间,其实你并没真正拥有这份体验,因为你太忙于传播你所处的方位和印象,而没有时间去沉浸到体验中,去真正地感受它,并让这份体验自由地发展,不被评价,不被分享,哪怕是片刻。这正是几乎所有一切的加速所带来的无休止的挑战,我们有无止境的欲望、冲动去记录和分享自己的体验,甚至在我们允许自己真正拥有它们,和它们一起呼吸、消化它们,把它们吸收到我们的内心和思想中之前就这样做了。 这些都是我们的口袋和手提包中携带着的无线多功能微型超级计算机所带来的新型职业危害。我们这么做仅仅因为我们能做到。但我们不曾停下来,哪怕在一瞬间或者一个短暂的呼吸间,问问自己这么快速地记录和分享这些东西时,我们可能会失去什么。 **** 既然我们多少触及到了“从来没有足够的时间”感觉如何以及可以为此做些什么,接着让我们假设你发现自己正处在相反的生活情景中,你不知道如何打发所拥有的时间。不幸的是这正是我们变得衰老,因衰弱而与社会疏离后常见的情况。也许随着感觉变得不像之前那么敏锐,我们更容易与世界失联。时间可能在你的手上沉甸甸的。也许你感到空虚,与世界以及所有那些世上有意义的事情不再有关。也许你不再外出,无法保持一份工作,也不能离开床太久,甚至不能阅读来“打发时间”。也许你感到孤独,没有朋友和亲戚,或者离他们太远。也许你甚至不懂互联网,也并不在意去了解。无为又如何能帮助到你呢?你已经啥事都没做,而没事做快把你逼疯了! 其实你可能还是做了太多,即便你并没有觉察。你或许正在制造不幸、无聊和焦虑。你至少花了一些,甚至大把的时间让自己沉湎于思想和记忆中、重温往日的好时光或者是不愉快的事件。你或许为发生在很久之前事而对某人有很大的愤怒。你可能正在制造孤独、怨恨、自怜自艾或无望无助。这些意识中内在的旋涡可能耗损你的能量。它们可能让你精疲力竭,让时间的过去显得冗长无尽。 孤独是损害健康和造成死亡的危险因素。有如我们在卡耐基·梅隆研究中所见,经过正念减压练习可以减少孤独感,而且其作用可及基因及细胞水平。其中发挥作用的途径之一是转化我们与时间的关系。 时间流逝的主观体验似乎以某种方式与思维活动关联。我们思考过去,思考未来。时间被作为思想的空间,在永无止尽的流动中。当我们练习正念地观察思想的来来去去,培育安住于宁静和镇定的能力时,这超越了思维流本身,在无限的当下。 由于当下总是在这里,现在,它已然在时间的流逝之外了。T.S.艾略特在《四个四重奏》的《焦灼的诺顿》第一节的结尾如此表达: 荒谬的被浪费的忧伤时光。 拉伸着,之前和之后。 整个《四个四重奏》,他最后和最伟大的诗作,是关于时间的,关于时间的魅力、时间的奥妙和时间的“欺辱”。 无为是可以采纳的一个激进的态度,哪怕只有一个瞬间。这意味着放下一切我们所执着的事物。尤其是,这意味着看着你的各种想法,并任由它们来来去去。这意味着让你自身如其所是。如果你感到陷于时间的陷阱,无为是你手中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迈入无限时光的方式。这样做你还可以走出疏离、不幸,以及参与、忙碌、成为某事的一部分和做有意义之事的渴望,至少短时间可以这样。通过在时间之外与自己连接,你已然在做你可能做到的最有意义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让自己的内心平和,与完整的自己连接,与自己再度连接。这里有艾略特的说法,仍然来自《焦灼的诺顿》: 过去和未来的时光, 允有少许的觉知, 待在觉知中,而非时间中。 你可以把你所拥有的时间看成是参与、存在和成长之内在工课的机会。这样的话,即便你的身体没有“正确”地发挥作用,你被困在室内或床上,即便你感觉比从前更衰弱了,依然存在着一些可能性,可以把生活变成是一场探险,并在每一个瞬间找到意义。 如果你能承诺践行正念,你与身体的疏离可能变得对你有些不同的意义。你外在的活动受限、躯体的疼痛和因此产生的懊恼可以因为有了新的可能性的喜乐而得到平衡,因此你对自己可有新的期冀,从中你可以乐观地看待事物、重新架构时间,时间在你手中成了存在的工作、无为的工作、自我觉察和理解的工作、安住于当下的工作,以及友善和慈悲地待人、与人相处的工作。 这份工作没有止境,当然,也无法得知这会把你引向何处。但无论是哪里,都会让你远离痛苦,远离无聊、焦虑以及自艾自怨,而走向疗愈。当那份无限的时光得到培育,负性精神状态就难以存在了。它们怎么可能存在呢,当你已然拥有平和?你全神贯注和稳定的觉知充当着一口坩埚,在其中,负性精神状态得以被包容和转化。 而如果你的身体足够健全,可以在外部世界完成至少一些事情,安住于无为则可以引领你洞察如何与人连接,参与各种活动以及处理事情,这些对你既有意义也有助于他人,对他们也有用。每个人都对世界有所贡献,事实上有的事情是他人无法给予的,是独特而无价的。当然,这也正是每个人自己的独特存在方式。如果你践行无为,你可以发现,即便把所有的时间抓在自己手中,时间也未必足够做你需要做的事情。无为则需要让所作所为基于存在。在这份工作中,你永不会被解雇,无论你是否有一份工作。 **** 如果你用宇宙观看待时间,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存在太久。人的一生在地球上停留的时间短暂得有如眨一下眼睛,个体的生存时间在浩瀚的宇宙时间里极其渺小。哈佛大学古生物学家史蒂芬·古尔德指出,“人类这一物种定居这一星球的时间仅有25万年,或多或少,粗略估计这仅占生命史的0.0015%,是宇宙一英里长中的最后1英寸。”然而在对时间的意识中,我们感觉好像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去生活。事实上,我们常常自欺,尤其是在生命的早期,带着永生和不朽的错觉。而另一些时候,我们又太过敏感于无法避免的死亡及快速流逝的岁月。 或许正是有关死亡的知识,有意和无意地从根本上迫使我们感到时间的压力。所谓“截止期”(deadline,直译是“死线”)显然携带有特定的信息。我们有许许多多最后期限,来自我们的工作、来自他人或我们自己。我们冲向这里那里,做这做那,试图“及时”完成一切。 我们常常因为挤时间去做事而感到压力,为了做事而做事,为了在检查永无止尽的待办事务清单时可以对我们自己说:“至少这已经完工了。”然后转向下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向前推进,推着走过我们的每一个瞬间,直到再度进入打地鼠状态,只是做、做、做,能有多快就多快,把所有的事情做完,虽然知道这些事总也做不完。有时候也能幡然醒悟,如果不够小心的话,则可能错过生活中真正珍贵的和最重要的,而且也是最容易忘记的,也就是去具身体验谁在做着这所有的行为。换句话,再说一遍:我们的存在! 有的医生认为时间压力是当代疾病的基础。时间紧迫起初被认为是冠心病倾向的突出特征,或者称之为A型行为。A型综合征有时被描述为“催促病”。被归为这一类的人受时间压力的感觉驱使,让日常生活所有活动加速,在同一时间内考虑进行多项工作。他们往往不是好的聆听者。他们不停地打断别人说话,显得很没耐心。他们很难单纯地坐着不做事或站着排队,倾向于说话很快,在社交和职业中表现强势。A型人格还倾向于高度竞争性、易激怒、愤世嫉俗和怀有敌意。像我们所看见的,有证据表明,敌意和愤世嫉俗是最具毒性的冠心病倾向的行为因素。其他一些人则认为这些行为因素来自时间紧迫感。尽管后续的研究表明时间紧迫感本身不是心脏病的主要危险因素,但其自身依然有害。如果处理不当,时间压力很容易侵蚀个人的生活品质,并威胁个人健康及福祉。 心脏病学家和压力研究者罗伯特·艾略特描述了他自己在遭遇心脏病突然发作之前的精神状态及与时间的关系,那还是互联网时代之前的事情,他描述到: 我的身体迫切需要休息,而我的头脑却置若罔闻。我已经落后于时间表的安排。按照我的时间表,在40岁时我必须做到一个重要大学的心脏科主任。当我离开位于盖恩斯维尔的佛罗里达大学,去接受内布拉斯卡州大学心脏科主任的位置时已经43岁了。我需要做的是稍微加速以跑得更快,好让时间表重归轨道。 尽管发现自己奔忙着去扫除各种障碍,以建立创新性心血管研究中心的,依然觉得机会之门已对他关上,他始终无法打破藩篱,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对我毕生所作所为极度绝望。我要快点!我试图推动事情向前,我跨州为内布拉斯卡州的基层心脏科医师提供现场教学,又同时为大学的心血管研究项目建立支持系统。我的时间表上满是全国的巡回学术演讲,按着日程安排不停地飞来飞去。我记得在一次旅程中,我的妻子菲利斯协助我安排日程,学术交流进行得非常圆满,在回家的航班上,菲利斯在尽情享受着回忆。而我则不,我在快速地填写评估表,操心如何让下次学术交流更完美。 我没有给朋友和家庭的时间,也没有放松和消遣的时间。一次菲利斯给我买了辆运动自行车作为圣诞礼物,我甚至觉得被冒犯。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坐下来蹬自行车? 我常常感到过度疲劳,但我尽量地驱赶这样的念头。我不在意健康。什么是我最为在意的呢?我身为心脏疾病的专家,我认为我没有任何危险因素,我父亲活过了78岁,我母亲活到85岁,都没有心脏病征象。我不抽烟,体重不超重,血压也不高,胆固醇不高,没有糖尿病。我以为我对心脏病免疫。 但我由于其他原因承担了很大的危险。我奋斗得太过用力,时间太长。现在看来我的这些努力徒劳无益……一种幻灭的感觉袭击了我,像是无形的陷阱。然而当时我对此并不了然,我的身体却对此内在的混乱不停地做出反应。9个月后我才因压力舒缓而变得柔软。事情发生在我44岁生日后的两周。 如他所描述的,有一天,在一次令人失望的争执后,他感到异常生气、无法平静。他度过了一个彻夜不眠的夜晚,接着又长途开车去参加一个演讲会,在那里他做了个医学讲座。在饱餐一顿之后,他尝试为一位病人做诊断,但这时他的意识开始朦胧、双眼模糊。感到头晕目眩。这种情况意味着他遭遇了心脏病发作。 艾略特医生的心脏病发作致使他写了一本书,名为《值得去死么?》(Is It Worth Dying For?)。在这本书里,他描述了如何得到以响亮的“不”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继而改变了他与时间和压力的关系。它描述在心脏病发作前的生活是“枯燥地单调工作”,而这显然源于他爱他的工作。 诺曼·卡森斯,一位杰出的杂志编辑、知识精英,描述了在他心脏病发作前的情形,与此极为相似。那是机场因911设置严格安检前的岁月,在他的书《疗愈心脏》(The Healing Heart)里写道: 我生活中的主要压力源来自机场和飞机,由于众多的演讲和会议迫使我经常乘坐飞机,进出机场。在去机场的路上要对抗交通拥挤,最后不得不跑着冲向航站楼,不得不排队等候登机,又不得不因为飞机超售而无功而返,在行李台等候行李,却总也等不到,时区变更,不规律就餐,缺乏睡眠——这些飞行旅行的特征多年来成了我郁闷的负担,而在20世纪80年代则更为显著…… 圣诞节前我从东海岸返回的旅途极度兴奋,却发现过不了几天又要出发去往东南方。我询问秘书有无可能性延期或者取消。她和我仔细地检查了每一项预约,每一件都有特别的原因需要遵守约定,显然……只有极端的事情能够让我不遵循约定。我的身体听到了这个,次日,我心脏病发作了。 留意在上面两段中面临时间压力和紧迫时的感觉的语言:“按时间表落后了”,职业生涯“时间表”,“我赶上了”“我尽力去推动事情”“没有时间留给朋友和家庭”“无聊的差事”“与交通较劲”“不得不跑着”赶飞机“不得不排队”,“等候”行李,应对“时区变更”。 时间压力不仅仅是常需旅行的高管、医生、学者的事。在当今这个后工业化和完全数字化的社会,每个人都面临着时间的压力。我们早晨系上手表的带扣,在口袋里装上智能手机,随身携带日历和预约安排,带着电子邮件和推特(微博)上路。我们的生活被时钟引领,把所有事情挤在适当的时间段内和“在路上”的每时每刻。时钟命令我们在何时出现在何处,或者因为我们忘记太多次而朝我们哀叹。时间和时钟赶着我们从一件事到下一件事。这已经成了一种“生活方式”,我们中的许多人每天被义务和责任所驱使,到了晚上带着疲倦把自己扔到床上来结束一整天。如果我们长时间保持这样的方式硬挺着,而得不到必要的休息,补充自己的能量储备,则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各种方式的崩溃。无论你的应变稳态回路有多么稳定和强健,都终将被推向超越极限,除非随时重新设定或者重新校正——减轻应变稳态负荷,减轻每日的磨损。 当今,我们甚至把时间的急迫感传递给了孩子。是否发现多少次你对小孩子嚷嚷:“赶紧的,没时间了”,或者“我没时间”?我们催促他们赶紧穿衣、吃早饭、做好上学的准备。通过我们的言语和身体语言,通过让我们自己处于紧张状态,我们传递给他们清晰的信息:永远没有足够的时间! 这个信息被他们清晰地理解了。现在对孩子而言,小小年纪就感到压力和被催促司空见惯。 不能跟随自己的内在节奏,而是被铲上了父母生活的传送带,被教导不得不加快速度并要有时间意识。这在根本上对其生物节奏有害,并像对成年人的作用一样,导致不同类型的生理失调和心理不适。例如,现今社会,儿童患上了高血压,这甚至发生在5岁儿童身上,尽管发生率不高,但可检测到比以往显著增多。非工业化社会不会是这样,那时高血压实际上不太为人所知,我们生活方式的压力中有某种东西超过了饮食因素,导致了高血压的升高。或许这正是时间的压力。 **** 在过去,我们的活动更能跟随自然世界的节奏。人们更多地在原地活动,不会旅行得太远。多数人在出生地终老一生,城镇或乡村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互认识。日出日落决定着与今大不相同的生活节奏。夜晚由于没有光线,不适宜做很多工作。入夜人们围坐在篝火旁,那是仅有的热源和光源,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可以让人慢下来,这个时刻温暖且宁静。人们凝视着火苗上蹿下跳,可以专注于火焰,多么不同却又总是一样。人们可以观察火焰一时复一时,一夜复一夜,月复月,年复年,穿越季节,看着光阴在火焰中驻留。或许围坐在火焰旁的仪式正是人类最初的冥想体验。 在过去,人类的节奏就是自然的节奏。那是全然的非数码世界。农夫一天靠双手和牛只能耕种那么多地。靠双脚甚至靠骑马,你只能走这么远。人们与动物和它们的需求紧密相连。动物的节奏决定于一天的时间限制。如果你看重自己的马,你也不会太过驱赶它们,让它们走太快或太远。人与人只能面对面地交流,偶尔,在紧要关头,通过击鼓或者稍远的烟火传递信息。 现在的人们大可不必按照这些自然的节奏生活,电力让黑夜有了光明,结果是也从此让日夜不再分明,如果人们需要或者想要的话,可以在日落后接着工作。我们不再因没有光线而慢下来。我们有了汽车和拖拉机、电话,我们乘坐喷气飞机旅行,有了无线电和电视、复印机、笔记本电脑和所有各种越来越小的无线电子设备,有了存在于互联网的替代世界。世界变小了,这是由于可以利用大量的时间来做事情,找事情干,交流,出游或者完成一项工作。电子计算机放大了我们纸上文字工作和计算工作的能力,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大大解放了我们,人们却发现自己处于更大的压力之下,在有限的时间里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完成。随着技术为我们提供越来越多和越来越快的能力,我们对自己和他人的期待成指数级增长。人们不再围坐在篝火旁取暖或借光,不再无所事事,而是打开开关继续做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也可能选择看电视或者观看YouTube视频,在网上冲浪,浪迹于博客圈,以为这样我们是在放松或者慢下来。但实际上这只是更多的感官冲击。 在不远的将来,还将会有下一波技术浪潮,它们正在被创造或者正在形成中,即网上购物、智能电视、小众广告广播、带声控功能的电子住宅,当然还有智能化的机器人,你可以与之交谈,让它打理本该你打理的事务,我们有越来越多的方式分散我们自己,有越来越多的方式让我们越来越忙碌,同时做越来越多的事情,期待也随之越来越高。 我们已经能边开车边做生意(由于注意力不集中以及在车轮后履行多重任务,车祸概率巨幅增加),我们可以边运动边处理信息,边阅读边在平板电脑的分区屏幕上看节目,在电视上同时观看三到四个节目。我们总在与世界接触,其内容和需求让我们很容易上瘾。但我们真的和我们自己连接了么? 四种让自己从时间胁迫中解放出来的方法 世界因科技而加速,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被其胁迫的理由,让自身面临的压力超过许可的边界,甚至过早地被现代生活的跑步机带向坟墓。有些方法可以让我们从被时间的胁迫中解放出来。首先是提醒自己,时间是思想的产物。分钟和小时不过是约定俗成,人们都这样认为,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让我们便利地相互交流和协调地工作。但却没有绝对的意义,有如爱因斯坦对外行听众指出的那样。在他解释相对论概念时曾经这样说过:“如果你坐在火炉旁,一分钟看似长过一小时,而如果在做一件愉悦的事情,那么一小时则快过一分钟。” 当然我们知道这出自于个人的经验,事实上,自然是相当公平的。我们每天有24小时。如何看待和怎样对待这24小时可以产生各种差异,让我们感觉有“足够的时间”“太多的时间”和“时间不够”。所以需要着眼于对自己的期待。我们需要觉察究竟需要完成什么,或者是否需要为此付出太多的代价,用艾略特医生的话讲,这是否“值得去死”。 第二种从时间的胁迫中获得解放的方式,是用更多时间生活在当下。我们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能量去缅怀过去或者担心未来。这些时刻很难令人获得满足。通常会带来焦虑和时间紧迫感,产生“时间不多了”或“过去的好时光”等念头。现在可以反复看到,练习正念地度过当下的每一个此时此刻,可以让你置身于生命中唯一你得生活其中的时刻,也就是现在。无论正在从事什么,从自动导航的模式中抽离,进入觉知和接纳,就具有极大的丰富性。假如你正在进食,那就在这段时间真的去吃。这意味着选择不再在阅读杂志和看电视的同时,稀里糊涂地把食物胡乱塞进身体。如果你正在照看自己的孩子,那就真正地和他们在一起。全身心地投入正在做的事情,时间将消失。如果你正在辅导孩子做作业或者正与他们谈话,那就不要边忙碌边做,不要暗中接电话或者回复电子邮件。努力地安住在此时此刻。进行目光接触。真正地拥有当下时刻。让时间慢下来。安住在自己的身体内,这样就不会看着别人把属于你的时间“拿走”。每一个瞬间都是属于你自己的。如果要回味过去或者计划未来,同样也要带着觉知去做,在当下回忆,在当下规划。 日常生活中正念的精髓,就是去真正拥有每一个时刻。即便你正在忙碌中,有时候这是必要的,那至少要正念地去忙碌。去觉察你的呼吸,觉察需要奔忙的必要性,带着正念去忙碌,直至你不再需要奔忙;然后有意识地尽可能地放下和放松,假如需要,再给自己一些恢复的时间。如果你发现在脑子里编写列表,强迫自己把列表中的每个最后事项都按时完成,那么就把觉察带到自己的身体,带到可能增加的心理和躯体压力,提醒自己其中有些事情是可以等待的。如果你真的接近极限了,完全地停下来,然后问问自己,“这值得去死么?”或“是谁在跑向哪里?” 从时间胁迫中解放自己的第三种方式,是每天有意地奉献一些时间任其存在,换言之,去冥想。 我们需要拓展并保护我们做正式冥想练习的时间,因为这很容易被列为是不必要的或奢侈的而被划掉;毕竟,这看似没有作为。当你真的划掉冥想,把时间再度用于做事,你正在丧失你生命中最具价值的东西:让自己纯粹存在的时间。 我们已经看到,通过探索和投入到各种践行正念的方式,我们根本上在跨出时间之流,安住于安宁、永恒的当下。这并不意味着每个练习正念的时刻都是无限的。 这有赖于你带入每时每刻的专注和安宁的程度。只要承诺践行无为,放下执着,不再评判你有时候是多么具有评判性,在那个时刻放慢节奏,滋养你内在的那份永恒。 当内在和外部世界的节奏变得愈发无情的时候,每天留出一定的时间来放慢节奏,给自己一个正式的时间作为礼物,让自己置身存在的状态,这实际上是在增强从存在来采取行动,以及在一天中余下的时间里安住当下的能力。这说明为何需要系统地在生命中存储一定的时间来让自己仅仅是存在状态,就只是安住于觉知之中,除了醒觉着,没有其他议程。 从时间胁迫中解放自己的第四种方式,是以某种方式简化生活。就像本书前面叙述过的那样,我曾指导一次为法官开设的八周正念减压课程。法官们常淹没在海量的待处理案件中。一位法官抱怨道,他从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阅读卷宗,或者为了更充分的准备,而去阅读与案子相关的额外背景资料,同时,他感到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家人。当他检视不工作时他是如何使用时间的时候,结果是每天他仍然虔诚地阅读三份报纸,看一小时的电视新闻。报纸占用了他一个半小时时间。这也像是一种成瘾。 当然他知道他是怎么度过时光的。但由于某些原因,他并没有与每天花两个半小时看新闻这个事情建立连接,而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当我们讨论这事时他马上意识到,他其实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只要他放下两份报纸或电视,他有意识地打破了对阅读报纸和观看电视新闻的成瘾性习惯,这样每天可以腾出两个多小时做其他事情。 简化自己的生活,哪怕一点点就可以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你把时间充填太满,你便不再有时间。但你未必觉察到为什么没有时间。简化意味着优选那些不得不做和愿意做的事情,与此同时,有意识地选择放弃一些事情。这可能是说你要学会在某些时候说“不”,甚至有些事情是你愿意做或者针对你在意或想帮助的人,这样你保护和存储了一些空间,为静默、为无为——为所有你已经答应要做的事情。 医院举办的正念减压课程第六周一日止语正念静修之后,一位曾患慢性疼痛数年的妇女发现次日整天都完全没有疼痛。同时在早晨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感觉不同了。这种方式让她感到弥足珍贵。当她接到他儿子一个惯常的电话,说会把孩子们带过来,这样她和她丈夫可以为他们看孩子时,她发现她居然亲口对他说不要带过来,她那时无法那么做,她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她感到她需要保护这个奇妙的时刻,没有疼痛。她感到她需要维护早晨体验到的宝贵安宁,而不是用事情去充填它,即便是与孙孩们在一起也不行,当然她极其爱她的孙辈。她也希望能在儿子外出时帮助他,但这次她要说不,她要为自己做些什么。她丈夫感觉到了她的某些不同,也许是内在的宁静,非同寻常地支持着她。 她儿子觉得难以置信,她此前从未说过不。那天她甚至没什么事情要做,这对她而言简直是疯了。但她知道,这也许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有些时刻是值得捍卫的,便于让什么都不会发生,因为这样的“没事”是非常富饶的“没事”。 **** 有种说法“时间就是金钱”。但某些人有的是钱却没什么时间。想想放弃一些金钱换取一些时间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很多年以来我每周工作三到四天,获取相应的收入。我需要全职工作的收入,但我感觉时间更有价值,尤其是孩子们还年幼的时候。我需要尽可能地与他们待在一起。那时,我在医院和医学院全职工作了若干年。这意味着我不在家的时间更多了,我以不同的方式更多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压力。尽我所能,我在所有事的领域内时时刻刻地践行无为,并做各种尝试,尽管许多没有获得成功,记住,不要让自己过度承诺。 很幸运,在我需要做多少工作,以及我想要做什么上,我有很多决定权。而且我所做的工作,透过各种伪装,其实是一份爱的劳作。大多数人对他们自己要做什么以及做多少没有什么发言权。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可能的方式去简化自己的生活。或许你无须东奔西跑那么多,也无须承担那么多的义务和承诺;也许你不需要整天在你房间里开着电视机;也许你无须开那么多车;也许你无须在手机上花那么多时间。而且也许你并不需要那么多钱。花些心思和注意力关心一下你可以简化事情的方式,这可以开始让你的时间属于你。这本来就是你的,你知道的。你可能也很享受如此。你同样可以安住于所有你的每时每刻中,它们不会“永远”属于你。 有一次记者问圣雄甘地,“你每天持续工作15小时,这样做了几乎50年了。你难道不想花些时间去度假?”对这个问题,甘地如是回答,“我总是在度假”。 当然,假期这个词隐含有“空闲”“空”的意思。当我们练习全然地处于当下时,生活以其自身的饱满始终与我们同在,恰恰因为此时我们置身于时间之外。时间变得空灵了,我们也是。我们也可以总是在假期中。如果我们践行正念,我们甚至可以学习如何一整年都拥有更好的假期。 但,只有在时间中,在玫瑰花园的那个刹那 在雨打凉亭的那个刹那 在烟雾缭绕的阴冷教堂里的那个刹那 可被追忆;关乎过去和未来。 唯经由时间,时间才能被征服。 ——T.S.艾略特《四个四重奏》之《焦灼的诺顿》